人生有许多个“第一次”,第一次喊爸爸妈妈,第一次上学,第一次谈恋爱,第一次工作.......每一个尝试,每一次“第一次”,都在人生的旅途上留下了脚印,但并不是每个“第一次”都能留下美好。

年深秋的一个清晨,在法警的呼唤中,尹艳萍戴着手铐、脚镣,从监号里走了出来。这一天,她将被执行死刑。

“真不该有第一次!”眼看大限将至,尹艳萍内心一阵抽搐,自顾摇头,无奈地向前来采访的记者倾述。就在两年前,她因为贩毒,被天津警方抓获。作为新中国成立以来天津最大贩毒案的参与者,尹艳萍被判处死刑,生命走到了最后时刻。

尹艳萍这年26岁,长相清秀,如果她安分守己,一定会有一个美满的家庭,蓬勃向上的事业,但是她走上了歧路,毁掉了自己,也给关心她的人带来无尽伤痛。

“政府同志,能不能把我身上的东西打开,我想梳洗打扮一下,穿上我的婚纱再上路。”在被推上刑场之前,尹艳萍向法警提出了自己的最后一个请求。

得到法警的同意后,尹艳丽拿出自己的包裹,小心翼翼地在包裹的最底层拿出一件鲜红的、从没穿过的休闲套装,穿在身上,然后缓步向监狱外走去。这件红色的婚纱,像血红的朝阳,一下子跃上云端,又一下子撒入大海,清晨的白雾渐渐散去,红色婚纱异常耀眼。

站在监狱的门口,尹艳萍突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撕心裂肺地向南方呼喊着:“爹、娘,女儿对不起你们,来世再报答你们的恩情吧!”“强子哥,萍妹对不起你,今生不能嫁给你,下辈子如果能续上缘分,我一定嫁给你,当你的好媳妇......”

接着,尹艳萍被法警带往刑场,那里是她的归宿,也是她重新开始的地方.......

九十年代的云南农村

出身云南的乡下妹

年的八月十五,在云南腾冲高黎贡山的深山之中,圆圆的月亮照亮了黑漆漆的大山。19岁的尹艳萍和22岁的方强拥抱在一起,四目相对,享受着短暂的宁静。

“强子哥,我明天就走了,到广州打工去。”尹艳萍从方强的怀里挣脱出来,犹豫半天,挤出了一句话。

“为啥?”方强看向尹艳萍,想知道答案,但他刚问出口,就觉得有些后悔。

尹艳萍为什么走,方强是知道原因的。尹艳萍一家五口人,父母身体不好,为了看病欠下了不少外债。尹艳萍作为家里的长女,不仅要帮父母干农活,还要照顾弟弟妹妹,小学没毕业就辍学了。

十几年来,尹艳萍受尽了生活的苦难,但上天对她是公平的,给了她一副好看的皮囊,眼睛大大的,亭亭玉立,笑起来就像弯弯的月亮。

尹艳萍长大后,山村里的小伙子们都喜欢她,想娶她当老婆。但尹艳萍心里只放着方强一个人,她和方强青梅竹马,穿开裆裤的时候,就追在方强后面“强子哥,强子哥”叫他。她喜欢方强,想当他一辈子的女人。

但尹艳萍和山村里其他的小姑娘不一样,她虽然穷,但心气很高。前两年,和尹艳萍一起长大的王小曼回村探亲,尹艳萍听乡亲们说:“人家是坐着小汽车回来的。”“看人家多阔,穿金戴银的,一身行头少说也有七八千。”

云南少女

尹艳萍听到这里,颇有些不服气,论长相,论人品,她哪点不比王小曼强,但现如今人家咋看咋像个城里人,自己却是个灰头土脸的小妮子,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

尹艳萍想出去打工,过上和王小曼一样的生活。于是,她私下找到王小曼,亲昵地叫她:“小曼姐,我和你出去打工好不好?”王小曼打量了尹艳萍一番,当场同意下来。

“强子哥,我到城里打几年工,回来就给你当媳妇。”在高黎贡山的深处,尹艳萍小心翼翼地对方强说。

方强没见过外面的世界,但也听说外面风风雨雨的,不想让萍妹走。不过他明白,萍妹是一定要去城里的,他阻拦不了。他把早已准备好的一个包裹拿出来,告诉尹艳萍:“萍妹,这里面是一套红色套装,本来想订婚的时候给你的。现在你要走,不知道几年才能回来,我没什么送你的,你就带着它走吧。”

尹艳萍接过包裹,感动得无以言状,她又一次依偎在方强的怀里,向他保证:“强子哥,我出去三年,就三年,三年后我回来嫁给你!”

就这样,尹艳萍怀揣着五彩缤纷的梦想,走出了大山,不过她的目的地不是广州,而是王小曼所在的昆明。

九十年代的昆明

坠入魔窟,走上邪路

“你能说说你打工的情况吗?”在天津的监狱里,记者询问尹艳萍。

尹艳萍有些不情愿,那一幕幕往事,都在刻在她心头难以抹去的伤疤,但事已至此,她还是断断续续讲述了当年的经历。

去到昆明后,她并没有第一时间寻找同村的王小曼,而是栖身于一家豪华酒楼打工。她是一个有强烈自尊的人,不想请求王小曼帮忙,但她很快发现,她的自尊在喧闹的大城市根本不值一提。

尹艳萍身上,有着乡下妹子特有的勤俭节约,吃苦耐劳的品质。她工作认真,端盘子、洗菜,什么杂活都干。看着那些西装革履的客人,她没有一丝扭捏,凭力气挣的钱,她觉得光荣。很快,她的工资就涨到了每月三百,还能领到50元的奖金。这些钱她没有乱花,都存了起来。

但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也很无奈。进了城的尹艳萍,开始注意自己的打扮,原来的一个美人坯子,出落得更加落落大方,吸引了越来越多不怀好意的人的目光。

尹艳萍打工的这个酒楼,老板姓李,是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这个李老板看尹艳萍长得好看,眼睛总是停留在她身上打转。有一次,尹艳萍准备上菜时,李老板突然走了过来,把一只老手放在尹艳萍的胸上。

尹艳萍被吓了一跳,盘子打翻在地,汤了洒了一地。老板娘听到动静,不由分说地把她拉进厨房,朝她脸上就打了几拳,嘴里还不干不净的,喊她“骚狐狸,小妖精。”

尹艳萍受不了委屈,跑了出去。走在昆明的街道上,她越想越觉得委屈,自己辛辛苦苦打工,挣钱怎么就这么难!酒楼待不下去了,她还能去哪里?

思来想去,尹艳萍决定放下自尊,找王小曼想想办法。王小曼欢迎尹艳萍的到来,她告诉尹艳萍:“你只要听我的,能赚不少钱,几年下来就能把你家房子盖起来。”

王小曼给尹艳萍介绍的“工作”,是当三陪女。那天晚上,王小曼给了尹艳萍一件布料少得可怜的衣服,让她到歌厅,陪一个能当她爷爷的男人喝酒。在歌厅里的单间里,昏红的灯光打在尹艳萍的脸上,有一次楚楚动人,又多了一丝风情。

尹艳萍献出了自己的第一次,得到了元。她躺在王小曼为她安排的宿舍里,数着那些钱,哭了一个晚上。同宿舍的小姐妹笑话她:“现在都改革开放了,你还放不开,你不做别人凭啥给你这钱,要想致富快,就得放得开。”

尹艳萍被说动了,后来,她的衣服越穿越少,接的“客人”越来越多,钱也越攒越厚,短短几个月内,她就攒下了两万多元。

然而,每到夜深人静时,她总会想起方强,连在梦里都念叨着“强子哥”。她其实见过方强,那一次,她在饭店里等一个“客人”,猛然回头,发现强子哥站在窗外,看上去很着急。看着强子哥蹒跚着脚步,她觉得他可怜,也觉得自己可怜,但不敢和他见面。

尹艳萍知道,方强到昆明找了她好几次,一开始去那个她曾经工作过的酒楼找,找不到又去别的酒楼,走遍了昆明的所有酒楼。为了省钱,他晚上睡在火车站的候车厅,连续找了半个月。回村之后,方强大病了一场,不停念叨着“萍妹”,给尹艳萍写信。尹艳萍收到了那些信,一开始会回,后来实在太忙,于是中断了下来。

有时候,尹艳萍会拿出方强送她的订婚服,摸了又摸,看着那鲜艳的红色,她鼻子一酸,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她没有忘记两人的约定:强子哥,等我三年,三年后我回来就嫁给你。

贪欲之下,走火入魔

尹艳萍还在憧憬着美好的未来,但那个未来已经离他越来越远。

尹艳萍有一个叫做程老板的’“客人”,戴着一副金丝眼镜,见了谁都打招呼,看上去彬彬有礼。小姐妹们都知道,这个从天津来的生意人,不是什么好惹的主,做他的生意要小心。但尹艳萍没什么文化,以为程老板温柔体贴,风趣幽默,是个能靠得住的人。

“我给你讲个故事。”这天,程老板和尹艳萍躺在酒店的床上,双手不安分地插在尹艳萍的衣服里,时不时捏一下,要给尹艳萍讲他创业的往事。

“今天太晚了,我想睡会儿。”尹艳萍强颜欢笑,向程老板解释道。

“看你无精打采的,我给你提提神。”程老板一边说着,一边从烟盒里抽出两根香烟,给自己点了一根,又把另一根递给尹艳萍。

尹艳萍早已学会了抽烟,她没有多想,就接过来抽了起来。她不知道的是,并不是普通的香烟,而是被称为“四号白粉”的海洛因。

从那天开始,尹艳萍仿佛如着了魔一般,迷恋上了这种香烟。一开始,她用身体和程老板换香烟,后来程老板移情别恋,她又和小姐妹们要,要不到就自掏腰包买。短短三个月时间,她辛苦攒下的两万元就被花费一空。

尹艳萍慌了,找程老板要“香烟”,程老板不给她,她就跪在地上求情:“你带我走吧,让我干啥都行。”

就这样,尹艳萍被程老板带到了中缅边境的小镇畹町。尹艳萍在程老板的指示下,在小镇上开了一件服装店,白天,她是花枝招展的女老板,晚上,她是毒品交易的中间商,为穿梭于中缅的毒贩打掩护,为吸食毒品的瘾君子提供掩蔽所。不管是哪一方,都会分她一笔肥水。

渐渐地,程老板的生意越做越大,尹艳萍的钱包也越来越鼓。她看着房间被子下那一摞厚厚的钞票,刺激着她的感官欲望,她变得更加放纵,不再只是开店,到处游走,成了美女毒贩。

尹艳萍还记得第一次运输毒品的经历。那时在年,她利用女性的生理期,从缅甸带回来45克毒品,然后转手卖给了程老板,获得了两倍的利润。“第一次贩毒,你就没感到害怕?”记者问她。

“也害怕,不过成功了,胆子也大了。以后的每一次,我都当成最后一次,但收不了手。哎,不该有侥幸心理。”尹艳萍回答说。

尹艳萍数次往返于中缅两国,带回来大批毒品,也在缅甸交到了不少朋友。缅甸有一个叫杨正华的人,是当地的华人,比尹艳萍小8岁。也许是内心寂寞,也许是杨正华身上有方强的影子,尹艳萍对杨正华很好,在外面,两人是情同姐弟的朋友,背地里,两人是亲密无间的情侣。

服装店

杨正华有一个大家族,全家以种植鸦片为生,将鸦片卖往中国。在我国执法机关的打击下,杨正华的大姐被枪决,姐夫坐牢,二姐和姐夫则因为吸食鸦片惨死。

得知杨正华的经历后,尹丽萍也短暂醒悟过,她知道自己干的是杀头的买卖,杨家人的今天就是她的明天。但每当毒瘾发作之时,她满地打滚,鬼哭狼嚎,朝杨正华叫喊着:“快给我‘4号’,就是让我死都行!”

年4月,杨正华决定到天津去一趟,打开天津市场。尹艳萍听说后,决定替杨正华去,她一边收拾行李,一边唠叨说:“你不要去,你还小着呢。”那次去天津,尹丽萍足足卖出去克毒品。当她带着厚厚一叠百元大钞,出现在杨正华面前时,杨正华看她像看待女王一样,让她恍惚间觉得,她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尹丽萍觉得自己像女王一样高贵,在云端游走,但是她数次铤而走险,终究有覆灭的那一天。

剧照

被推上刑场,美女死囚的临终忏悔

年5月,尹丽萍和杨正华打扮成一对青年情侣,走在天津市区通往海港的过街天桥上。他们此行的目的,是和桥上的一名中年妇女接头,卖掉包里的毒品。不过两人的行踪早已被天津警方掌握,警方制定“飞豹行动”,只等着毒贩自投罗网。

尹丽萍和杨正华见到了在桥上等候多时的中年妇女,三人正在交易时,几十名便衣警察从四周冲出,将三人全部抓捕归案。

自此,新中国成立以来天津最大贩毒案告破,警方缴获毒品三千克,抓获毒贩12名,尹丽萍也在其中。

年6月7日,天津二中院对案件进行审理,尹艳萍被判处死刑。尹艳萍不服一审判决,提起上诉。

在等待复审的一年多时间里,尹艳萍想了很多,她自知难逃法网,觉得对不起家乡的父母,对不起等着她回去结婚的强子哥。猛然之间,她突然想起,有一次路过昆明时,一个曾经和她一起工作过的小姐妹,递给她一封信,说是一个叫强子的人送来的。她当时急于赶路,没时间看信,放了很长时间。如今,她终于可以看看心上人信上的内容了。

“萍妹,请原谅我一直写信给你,我到处找你,走过了昆明的每一家酒楼、旅馆,每到一个地方,我就留下一封信,希望你能看到。”

“萍妹,我知道你为什么走,是穷,是山村逼走了你。可现在不一样了,农村好了,咱们和城里人比着活。”

“萍妹,村里的那个小曼,因为贩毒被政府枪毙了,她才20多岁啊,村里人又狠她,又觉得惋惜。萍妹,别认为哥哥啰嗦,你可不能走小曼那条路啊!”

“回来吧,萍妹,回来吧。你在外面做过什么,我一概不问。我至死不渝,你不回来,我就不结婚。我等着你,我的心里只有你.......”

看着信上的一字一句,尹丽萍冰冷的内心有了温热,但很快又凉了下来。她眼泪掉在邹巴巴的信封上,歇斯底里地呼喊着:“强子哥,我回不去了,我好悔啊,魔鬼附了我的身,我也变成了魔鬼!”

最终,尹丽萍没有逃脱法律的审判,年的深秋,她被拉上刑场,执行死刑。在监号里,她经法警允许,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穿上了强子哥送给她的订婚红装。那套红装鲜艳无比,像是一层血雾,又像是红彤彤的太阳,象征着新生。

法警宣读完行刑命令后,尹丽萍的眼神突然清澈起来,她抬头看向天空,大口大口地吸气.....

“真不该有第一次。”

“走入城市时,我感觉新鲜刺激,有恐惧自卑,一心想当一个有钱的城里人。贪欲是魔鬼!如果我还生活在村里,我和强子哥已经生儿育女......后悔已经晚了!”

尹丽萍留下了最后一段话,流逝在她花一般的年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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