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还不到下午五点,但阳光已经悄悄从海拔四千米的高黎贡山上撤下。在峡谷的山脚下,江水声伴着发动机的嗡鸣在山谷间回荡。巡逻车的车灯一直开着,像是海面上的灯塔,指引着归家的人。

驾驶员汪松超握着方向盘,眼睛死死地盯着从山顶蜿蜒下来的小路,直到几个“泥人”出现在他的视线中,他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出现的泥人们是汪松超的战友,驻守在怒江边境的边防战士。浑身是泥的他们刚刚完成对中缅方向27号界碑的巡逻任务。巡逻历时三天两夜,86公里的山路加上雨季让每一个人都精疲力竭。

巡逻分队坐上了车,不一会儿鼾声便在车内响起。汪松超嘴角向上弯起,为战友们的平安归来感到安心。接下来的路便是汪松超一个人的巡逻,车在“怒江72拐”上平稳地行驶着,前面就是长达50公里的下坡。怒江的险路让每一位经过这里的驾驶员都感受着“手握生死盘,脚踩鬼门关”。而这条路,六年间,汪松超已经走了三万公里。

正在检修车辆的汪松超

曾经怒江的公路是长途货车司机的噩梦。许多人只有在无路可走的情况下才会从怒江峡谷驶过。不仅是因为湍急的江水让掉下去的司机生还几率为零,还有频发的滑坡、泥石流和落石威胁着过往路人的安全。

汪松超至今还记得他第一次载着大家巡逻的经历。六年前,司训归来的汪松超走上了驾驶员的岗位。巡逻那天,汪松超紧张极了,连早饭都没吃几口。老驾驶员邱小冬看着他抿着嘴唇一言不发,攥着方向盘的手骨节都已经凸出来,轻声说道:“小松啊,第一次载着大家巡逻难免紧张,速度慢些就好。来,摸摸它,这是你嫂子给我绣的,跟了我五年了,肯定能给咱带来好运气。”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平安福。

看着老班长,汪松超心里平静了许多。当车缓缓开动的那一刻,他明白,一车战友的生命都已经交付到了他手里。路从江边进入到了山中,再有几公里就到执勤点了。汪松超渐渐松了一口气。但当驶过最后一个急弯时,异变陡生。一颗人头大小的石头忽然从山上滚下,横穿了公路。汪松超一紧张刚准备猛踩刹车,坐在后面的邱小东大吼:“加油门,冲过去!”引擎的轰鸣伴着轮胎摩擦地面的刺耳响声响彻山谷,巡逻车刚驶出十多米,刚刚经过的地段便发生了滑坡。

到达执勤点,汪松超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湿透了。他的双手不停地颤抖着,想点燃邱小冬给自己的香烟,却怎么都打不着火。邱小冬递过来打火机帮他点上,轻轻地说:“我已经开了五年车了,但每次出车回来还是一身汗。可路再险,这边疆咱还得守下去呀!别害怕,只要胆大心细,以后你肯定能成为一个优秀的驾驶员。”

开车出库检测车辆性能

从那以后,不管是开车还是坐车,汪松超都随身带着一个小本本。记下每一条巡逻路的每一个点,当小本塞满了抽屉,他便成了活地图,哪里有急弯,哪里险情多发,他都一清二楚。三年以后,他成了“怒江老司机”,老班长邱小冬却即将退伍。载着老班长走在他最后一次的巡逻路上,汪松超心里五味杂陈。在界碑旁,邱小冬最后一次摸摸了界碑,来到汪松超身前,把红色的平安福送给了他。

巡逻路上,平安符静静地躺在汪松超的口袋里,汪松超和战友们则把平安洒在了他们守护的每一寸边防线。随着道路的不断完善,怒江的路变得越来越平,越来越宽,成为了许多人进藏自驾游的选择。这些年来,巡逻过程中,汪松超和战友们不仅是边防兵,也是救援队。他们给迷路的游客指路,帮忙拖出深陷淤泥的车辆,当巡逻车从许多车辆边驶过时,不时会有司机鸣笛挥手示意,许多游客也会对着巡逻车喊一声:“辛苦了。”

车轮上的边疆,留下了刹车片擦出的胶皮味,轮胎深陷淤泥的摩擦声,推车时喊着“一二三”的汗水。六年三万公里的巡逻路上,汪松超与战友们用车轮和脚印丈量了边疆的距离,也在边疆的山里写下了他们这代边防兵的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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