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看南方能源观察转载了一篇俄罗斯工人如何在北极搞天然气(图片故事

俄罗斯是怎么开发北极天然气的?),忽然想起很久前看的一本书《看不见的美国》,用咱们的话语说,他写的都是产业工人。

为了让牛肉更好吃,怎么给牛配种;在地下米处怎么挖煤矿;北极圈里搞石油,摘蓝莓的外来工人,垃圾填埋场的司机(毕竟我们现在没有瓦力,但人总能闻到味道,在垃圾山开车)、航空公司里的调度等等。

这些工种事实上在我们国家也都有,在主流叙事中,他们也常常存在于各种报道里。这些报道与民间话语又有非常大的割裂,比如我们会赞美劳动最光荣,甚至一切宣传里,苦累都变得很光鲜、高大上、浪漫,在现实里,父母会对孩子说,如果你不好好学习,你就只能扫大街,你就只能…..这时候所指的基本都是劳动强度大的职业。

这种渲染背后直指很多工作的本质,性价比低,很累,但是工资也不高。这也是为什么宣传报道里工资总是讳莫如深,结尾为劳动上价值。当无法给与物质的实惠时,总会在精神上给予鼓励,或者说服大家,这是创造更高的价值。

悖论的是,基建狂魔背后就是这些非常非常辛苦的工人。这种辛苦,其实可以想想修长城、修运河,如今所处环境、劳动选择权有了非常大的改变。但是你要做的工作有时没有太大改变。

尤其是在非常偏僻的大山里搞工程,为了保护环境,基本上很多工序都要靠人力。这种时候,农民那句所谓修理地球没什么两样。还有一点,就是这些所谓的蓝领工资并不高。有人说,每日工资也不低了。但是在我们这里,这是一个非常吃青春饭的职业。干到五十多,就不能再每天上山爬山了,又不存在退休一说。这时候只能接着换其他吃苦力的工作。

《看不见的美国》里有一位挖矿工人很有意思,准确说当地的矿工基本都有农场,为了养农场而挖矿。地下的工作是为了能够嗅嗅刚割下的新鲜稻草,扬扬这些稻草,再耙耙这些稻草。也是想着能为子女留下更多的农场。在北极钻石油,高中毕业第一年即使是码头工人,一年也有7万美元,只是那里实在无处花钱、寻乐,所以很多人染上酒瘾。当然如果再追问下,所有的故事都指向人之为人到底为了什么。

项飚最开始在互联网特别红,因为早年界面采访他,他说中国人都像悬停的蜜蜂,不知道怎么停下来,也停不下来。其实我们绝大多数人多数时候都是浑浑噩噩,被各种信息养喂,然后就只是这么活着。因为一旦停下来,发现什么也不是,更加无意义。

有时自己也想,看见最真实的劳动者,能帮他们改变境遇么?很多时候自顾不暇。但是又一直觉得,新闻哪怕变调为宣传也应该尽量摆脱宏大叙事,宏大叙事有时候是一个迷人的陷阱。就跟我们看到的山,在路边,山雄壮宏伟,真的要攀登这座山时,你要耗费的不仅是时间。而后者才更贴近真实。

正如书中有段话:“这些人每天都会在地下一起工作10个小时,每周五天。我们忘了这个地方,我们与之失去了联系,或者说我们从出生到生长,生活都已经进行了净化,我们住在这边,而他们生活在那边,我们是那么依赖他们,却毫不知情。也无从接触他们的生活方式。”

与子同袍;皆为同胞。都是芸芸众生,了解才会惺惺相惜。

最后分享《看不见的美国》中一些记录的矿工工作的片段,欢迎找书来看。赞美译者何雨珈,最早是看《山中最后一季》,觉得书很不错,后来是《权力之路·林登约翰逊传记》,巨厚的书翻译得很好,这本《看不见的美国》更见功力,国外的特稿翻译过来时有浓厚的翻译腔,大家翻看下时尚杂志的写法,就知道这种腔调如何。但何雨珈的中文很好,《看不见的美国》被她翻译得就像一名优秀的中国记者所作。

地下坟墓般的隧道绵延不绝,没有尽头,总面积大概有四十平方公里,我很少能搞清楚自己到底身处何方。如果有幸寻得一处安静的地方,那简直就像谁给了你一个温暖的拥抱。

你可以在那里长时间地坐着,关上头灯,就那样待在一片黑暗与寂静之中。空无一物。真的是——空无一物。直到“啪”的一声,嘶嘶,嘶嘶。又传来壁炉火堆般细碎的爆裂声。嘶嘶,嘶嘶。

身处地球内部,你就会听到这样的声音。地心可不像你想的那样,是一些毫无生气呆滞迟缓的岩石。不是毫无反应,只供人们站立的硬邦邦的物体。地球一直在运动,无时无刻不在延伸、响动、自我调整,就像一个人,想尽力让自己舒服些。

这是一个规模很大的现代行业,每年给家里带回六万、七万或八万美元的血汗钱。

这些人每天都会在地下一起工作10个小时,每周五天。我们忘了这个地方,我们与之失去了联系,或者说我们从出生到生长,生活都已经进行了净化,我们住在这边,而他们生活在那边,我们是那么依赖他们,却毫不知情。也无从接触他们的生活方式。

我们每按动一次电灯开关,就会燃烧掉一小块煤,平均每人每天会烧掉9公斤煤块。我们的电力一半来自煤炭。(指美国)

矿工的形象被塑造成工人阶级的英雄。如果说艰难、肮脏和危险的生活蕴含着什么传奇的话,那这种传奇与矿工们密不可分,他们是这个国家良心与灵魂的一部分。

基本没有灯光的昏暗环境,以及对顶板突然崩塌、突然停供空气或某样东西突然爆炸的强烈忧虑。

50层的电梯,地下50层。白色,岩粉,煤矿中每一寸暴露的地方,都会撒上这样的东西,作为火的阻滞剂。一次小小的爆炸也可能会触发一系列爆炸。他们甚至不许我用录音笔,摄影师也不能使用闪光灯。

走出电梯,小矿车,这辆敞篷车在煤矿中蠕动穿梭,躺也躺不下来。只好尽量压低身子,斜靠着,免得头顶碰到顶部。隧道里凉飕飕、湿乎乎,泥巴、污水在身旁飞溅、车轮咔哒咔哒,耳边有嘶嘶的响动。你跟着矿车深入到一英里、两英里,差不多离最初下来的电梯井有六七英里的样子。这主要取决于他们在哪儿挖煤。他们都不开头灯,尽量保存电力。矿车有自己的头灯,乘客能看到地下世界在身边嗖嗖而过,处处是白色外壳。没有美学可言,没有设计理念。这不是人呆的地方。

你头上可能是某人的房子或者杂货店。顶壁1米5,每个人都缩头缩脑,弯腰低头,走得跟鸭子一样,双手交叉在背后。整整10小时的班,都这样,黑暗中猫着身子走路,只有帽子上那一束微弱的光线告诉你隧道的路在哪边。隧道看着就像老鼠洞。

煤层就是煤层,这个高度很久以前就确定了,可能在3亿年前,可能在恐龙还没诞生的洪荒初始,这个煤层还是一堆枯死的植物和烂泥。接着就变成了泥煤、褐煤还有亚烟煤、烟煤或者无烟煤。变成什么煤,取决于这个煤层能在那里沉淀多少个百万年,能积累多久的能量,也取决于周围的地质作用力。还有些地方的煤层高度甚至不足一米,他们只能趴着作业。

矿工很忙,他们没时间坐着仔细思考甲烷、糟糕的顶板,没有光线、站不直,没有地方洗澡,没有自来水,打不了电话,听不了广播,没有窗户。所有工人和机器一刻不停地运动、咀嚼、搬运、安装和产煤。永远在向前推进的工程,每一次轮班就会往煤矿深处前进18米左右。

挖煤就是人生目标。挖煤赚钱然后回家。

大脚的理想:有人说,要是找到了真心热爱的工作,生命中每一天都是美好的感受。但他说的不是挖煤,五十二头肉牛,一辆崭新的迈赛·福格森型拖拉机,一架科罗那KR青草打包机,一辆自带装载的凯斯IH拖拉机——这就是他来坐矿工的原因。他要维护两个农场,一共公顷土地的开支用度。

他还打算再买第3个农场。因为他有三个孩子,应该给每个孩子一人留下一个农场才对。“在这个世界上,我最喜欢的事情就是闻闻刚割下的新鲜稻草,扬扬这些稻草,再耙耙这些稻草。”

他说:有时候左邻右舍主动提出帮忙,他们会说:你一晚上都在那个煤矿卖命,现在又他妈的跑到农场来干活了。我就跟他们说:要是我就坐在河岸上拿根鱼竿钓鱼,你们会把我手里的鱼竿抢走吗?这倒不会。我就告诉他们“挺好了,对于我来说,这就是钓鱼。你懂的,干农活对我来说,就是钓鱼。

这种故事听了一遍又一遍。见过的矿工里,只有少数几个不是农场主。其余的都在俄亥俄州至少拥有公顷的农场。大片的土地代代相传,日积月累,增长壮大,又在兄弟姐妹之间分来分去。干农活挣不了多少钱,必须下煤矿做工人。

煤炭节,煤炭皇后,铲煤比赛,重型挖煤设备游行。现在不再有。

挖煤收入能够支持拳击事业。

工作就是你生活的主题。只要身体好,有力气,你就要工作,永不停歇,直到遇到什么倒霉事,或是改变现状的契机。

油井

户外极端气候让营员好似置身深海,不得外出。如果想出去走走,得穿上重约十公斤的极地装备。外面等着你的只是一片漆黑,从来都是一片漆黑。冬天如此漫长,每年有整整56天,阳光完全不会光顾此地。

这里没有当地人,没有汉堡店,没有房子,没有城市,没有教堂,也没有巨大广告牌。油田大门就是戴德霍斯机场。阿拉斯加油田。

笼子是关人的,看到北极熊,人赶紧跳进笼子。那是美好的夏天,成群的北美驯鹿,还有极昼。即便如此,仍然极端恶劣、寂寞孤独。每天盼头不过是饱饭、与家人的一通电话。2月,零下42度,户外。肌肉在痛,崇拜起浓密皮毛动物。

收入相当可观,多到他们不知道怎么花。

除了工作没有其他事可以做。工作日待在这里,超过8小时算加班,周末就算是全天加班。即使码头工这种没有技术含量的营生,年薪也能轻松达到7万美元。一个高中毕业挣钱也太吓人了。钻井队长,25万美元。一回家管不住自己,挥金如土。严禁喝酒。

去年11月底,我把自己包装成一个球,一大早与工人们上山。那是独龙江35千伏联网工程某杆塔所在的位置。项目人员看我是个女性,加上还有其他拍摄的同事,给我们安排了中等难度的塔基位。结果我早上一大早出发,赶往目的地。冻得瑟瑟发抖,能带的衣服都裹上了,9点半开始往塔基位爬,12点前到了山上。人家工人早都在做工了。山上的食物还有工器具都来自索道,所以大家吃的都很简陋。一盒蛋炒饭,加上工人自带的辣椒。

中午采访拍摄吃饭。不到三点,他们就劝我先下山。太阳一旦照不到温度就会变低,也担心我自己下不来山。事实的确如此。高黎贡山不是寻常的山脉,爬山如同攀岩。上山时我全程贴着山体,手脚并用,手攀着树根、山竹还有工人踩出的脚印。下山时多半时候我和上山一个姿势,只不过是往下走。或者半躺着,借势往下走,但是这种时候也很危险,因为竹子太多。就这样,上山两个半小时,下山走了三个多小时。工程上的同事陪着下了山,到山脚下时,他们基本发自内心的为我欢呼。

叙述自己这段经历,并非表扬自己。而是我所经历的那一天,是他们的常态。有一位员工,脸晒得非常非常黑。我去的那段时间,下过的大雪化掉了,真正的大雪还没来,也不是雨季,蚂蟥、蚊子都没有,其他可能的地质灾害也少有。已经是施工作业条件非常好的一天。但我已经觉得很吃不消。

所以劳动是什么呢?

作为一个记者,我很羞愧。因为我没有像《看不见的美国》那本书里一样,把我们的工人真正呈现在大家面前。甚至当我们写他们的故事时,最后会让大家觉得很割裂。希望我们中国有一天真的迈进发达国家行业,我们的工人非常有尊严地生活。在工作之外都可以拥有生活的那一部分,而那一部分不用占比非常小。而帮助实现这个目标的,也包括用矿泉水瓶子搞个水烟袋休息的产业工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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