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时梅县。远处还写有“抗战建国”标语。

我看过一份梅州抗战时期兵役资料,里面有一九三七到三九年底梅县籍官兵阵亡名录。名单上一共三百余人,军阶从步兵上校到六等公役,职级从团长到二等列兵。番号涵盖了中央军、保安团、游击纵队、警察总队、自卫总队……当然,粤军番号内的占了八成。熟悉粤军战史者,一看部队番号与阵亡的时间地点,秒懂是那一场会战中的具体那一次战斗。

但这是一份不完全的名单,才三百余人。按照当年梅县兵役人数的比例,我判断连四分之一的人还没统计到。

台湾忠烈祠记录了从辛亥革命开始,国民党里前前后后几十年的军事行动的阵亡名单,一共不到四十万。但仅仅是抗战,国军阵亡人数就三百二十余万人,能记录下来的几乎是十不存一,有多少壮士被湮没在历史的荒烟蔓草间?

我在腾冲时,接到平远统战部的电话,希望次日去国殇墓园谒陵时,能拜祭一下宋希濂的老部下、平远籍抗战烈士杨运洪的坟墓。

杨运洪墓碑

杨运洪殉国的过程是这样。

三十六师在腾北遭遇日军扫荡,杨运洪率一〇八团二营残部且战且退到界头乡大塘子村那边一个山林里隐蔽。当时部队饿了,就向遇到放羊的羊倌买几只羊吃,不知道价钱没谈妥当还是别的原因,反正羊倌就是不卖。兵们饿得急了,把羊驱赶到边上,二话不说就放翻几只羊……吃完休息的时候,羊倌领着日军来了。二营残部被包围,全营覆没。

腾北山地

杨营长出生在一九一五年,梅县东山高中肆业,然后回乡当小学老师。我查阅他军校资料登记的家庭通讯地址是:平远县黄畲古丁圩同兴堂转。

至于杨从小就天资聪颖,成绩超好,头角峥嵘这类扯谈的描绘就不提了。这种事情你说是,没什么证据。我说不是,你也没办法反驳。总而言之一九三四年,小学老师杨运洪考入中央陆军军官学校第十一期第一总队第X队,步科。

一般人不知道这个十一期有多牛。我简单介绍一下。九·一八之后,青年学生兴起从军热,一九三四年中央陆军军官学校招生,一万余人报名,七百名正取生,编为入伍生第一团,称十一期一总队,总队长是唐冠英。

一九三五年,南京秋操,军校生全员参演。杨运洪自然不例外。

另外七百名备取生,称入伍生预备班,编为十一期二总队,修业期延长半年,补文化课,总队长为易龙。十中取一,录取比例,比扩招之前考大学还少。

第一总队拿到毕业证有六百零五人,淘汰率达一成多,很残酷吧?

他们毕业时,八·一三淞沪抗战已经爆发,为了避免日军飞机的轰炸,军校在中山陵旁灵谷寺无梁殿前的密林中举行了毕业典礼。毕业典礼由已改任京沪警备司令的张治中主持,蒋介石、汪精卫、冯玉祥等要员到会并讲了话。

军校教育长张治中在十一期第一总队同学毕业录序文中曾写道:。此三年间,国内外情势变动极大……东省事发,淞沪战兴,继此以还,岁无宁日。举凡可以侵我土地,损我主权,害我自由之手段,敌人无不使用殆尽。我国家环境一时可谓陷于艰难危险之状态矣……

杨运洪的同期同队同学,黎原将军。

看好了,一九三四年入读军校。一九三七年毕业的十一期生,在三十六师这种国军德械头等主力师,经历了数场成建制被打残废的惨烈会战,混到一九四三年才是少校营长。那些十六、十七、十八期的后生,学历不过是小学鸡、初中鸡甚至是文盲壮丁身份的抗战老兵,当兵没几年就自述上尉连长、少校参谋甚至是少将的,承认他们自述军阶。第一与我的认知不符,第二我对不起杨少校运洪此等百战雄杰。

很多资料上说,“七七”事变后,军校将第十一期学生提前毕业分配于各部队,投入抗战。

这个说法勉强,陆军军官学校每期毕业的时间,一直就长短不一,比如一期生就是夹生饭,那时蒋校长等人使唤,半年就速成毕业。这点时间,按正常训个军士去当班长都不够。所以黄埔生相比他们的前辈保定生,牺牲精神或许有余,军事素养嘛,基本上就是野鸡军校毕业的。

蒋记的陆军官校每期正常受课两年半,加入伍生团学兵期半年,全训近三年。十一期第一总队一九三四年九月入学,到一九三七年“七七”事变,也是差不多这个时间毕业,时间上没怎么提早。

杨运洪被编入十一集团军七十一军三十六师一零八团,此后他在这个团里从见习排长,一路晋升至营长。期间几生几死,略过不提。

我找了很久也没找到三十六师的战斗详报,只能粗略地把他的个人经历镶在该师作战简史里。他现在的简历,刊登在《平远文史第二辑》,署名史郎,写得很简单,或许原稿很详细,被小编剁掉,如果能从平远史志办找来原稿看看,最好。另外,不知道他大舅哥宋绍椒(一〇八团团长),生前有没写过他的详细经历。

还有一个问题,该资料上说他军阶中校。我查了,步兵中校是他殉国后循例追晋,生前是步兵少校。

高黎贡山南麓

泸水县的褚文章曾经是杨营长的部属,他晚年的时候,回忆在一九四三年,三十六师在高黎贡山南麓游击时,他在杨营长麾下作战的经历:

孙家第是高黎贡山最南端的一个村庄,我们一〇八团要在这一带设营,白天我们便衣队侦查附近的敌情,发现孙家第对面山头上的几户人家里,驻有十三个日军。营长杨玉宏(原文如此)问我敢不敢带队去摸调这十三个日军。我说当兵打仗,有什么不敢的?营长问我需要什么,我说要一对布鞋,夜里好走路。营长就发了对布鞋给我。

我选了二十八名便衣队的战友,都是平时没什么矛盾的老乡或好朋友。这点很重要,这样会不但肯出力,还配合得很好。当晚我们摸上山头,敌人也是大意了,居然没放哨,全部被我们用刺刀逼住俘虏。营长吩咐我把日俘压倒潞西司令部去,回来后我就提为排长。

附注:结合褚文章老兵其余所回忆的内容,我对他所述事情无法理解,也与我认知不符合,因此无法全部取信他所言,但这是杨营长见诸于文字极为稀罕的记录,故记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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