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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尾梢虹雉是世界三大虹雉之一,它与生活在川西岷山、邛崃山脉的绿尾虹雉,与喜马拉雅山南麓的棕尾虹雉一样,因极度的高海拔、极度的寒冷和生存环境的极度隐秘而踪迹难寻,想见它一面可不容易。中缅边境高黎贡—米的雪线,是全球能发现白尾梢虹雉的重要区域。除护林员和极少数量的野生动物研究者,目前能到达这一区域并看到它们仙姿的外来者仅有十来人。它们深藏在高黎贡雪山之巅的无人区里,空灵缥缈,忽隐忽现,成为许多人心中的神鸟,可遇而不可求。它们的繁衍与生息,爱情与希望,抗争与搏击,都是自然界的一抹惊喜与律动。冰雪,暴雨,浓雾,风起云涌,天地变幻,每一天,每一年,四季轮回中,寂静的山谷,都是它们穿云破雾的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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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保护和研究领域,谁在为白尾梢虹雉的繁衍作嫁衣?

绿尾虹雉、棕尾虹雉,白尾梢虹雉,这三大虹雉因为空灵缥缈,踪迹难寻,对很多人来说是“仙鸟”般的存在。对它们的野外生态学基础研究,除了近几年绿尾虹雉在川西有人工繁育的初步进展,几大虹雉的野外繁殖、巢址选择、生活习性、生存环境等研究一直是一个难以突破的难题。而白尾梢虹雉幸运地因为云南三代研究者的接力,因为保护区工作人员的努力,它们在喜马拉雅东段至横断山脉的高黎贡山和怒山山脉雪山之巅的高冷面纱,正一缕缕被揭开。

白尾梢虹雉的第一代研究者是西南林大教授、鸟类学家韩联宪。早在30多年前,还在读研究生的韩老师就对白尾梢虹雉的研究产生了兴趣,年,他得到了云南省基金项目资助及英国鸟类爱好者詹姆斯·吉德哈特的个人资助,开始了对白尾梢虹雉的野外研究工作。年-年,韩老师的学生罗旭前仆后继,跟随他在野外从事这项研究,罗老师算白尾梢虹雉的第二代研究者。在白尾梢虹雉的在生态研究中,繁殖是核心的一环,而找到它们的巢和卵是研究得以进行的基础。这期间,韩老师、罗老师在腾冲境内的高黎贡大脑子一带做白尾梢虹雉的调查,他们也找到1个巢。三年的繁殖季,当年的研究生罗旭也象后来的学生高歌一样,一直搭个窝棚蓬头垢面地在守在巢旁,也发现了一雄一雌两只白尾梢连续三年都使用这个巢址繁育后代,只是第四年再到山上时,白尾梢已被猎杀了,留下的只是两堆灿烂的羽毛。因为研究半途而废,过去30年的研究仅仅停留在对白尾梢虹雉野外生活的观察,它的分布区域、种群数量、巢址选择、求偶繁殖、孵化育雏等等根本无从知晓。之后十年,韩教授和罗旭一直试图在高黎贡北部区域寻找白尾梢虹雉的踪影。

年以后,罗旭将搜寻地点转移到高黎贡山更北的区域。年,当罗老师得知泸水境内有白尾梢出现时,立即与保护局研究员王斌取得联系,并申请到课题经费,与保护局共同开展研究保护项目,高歌作为执行人派驻高黎贡作基础工作。高歌算学院派的第三代研究者。

而王斌,作为与学院研究者紧密合作的自然保护工作者,已在山上连续工作了六年,营地的建设、白尾梢虹雉的野外习性观察、后续项目的申报及执行、对白尾梢虹雉的拍摄和视频制作、对周边村民的教育和保护意识的提高,王斌都付出了很多很多。

年7月王斌开始承担泸水保护局与西南林业大学合作开展的极小种群物种拯救保护项目,与西南林大项目执行人、研究生高歌一起,在冰雪覆盖的高黎贡山对白尾梢虹雉的生活习性、野外繁殖、生存环境等问题进行专业研究,为白尾梢虹雉种群数量的扩大提供了精确科学的数据。、两年,高歌与护林员念南子一共找到4个巢。其中2个为次年重复利用。这期间,每年3—6月繁殖季,在—米海拔的雪线区域,王斌与高歌在悬崖峭壁下一住就是两个月,拍到上万张白尾梢虹雉打斗、飞行、求偶、交尾,以及从孵蛋、雏鸟出壳到离巢全过程的珍贵照片和视频。央视、中国国家地理、中国绿色时报、中国鸟网多次采用这些影像资料,向读者展现鲜为人知的鸟类奇观。

有了这个基础,白尾梢虹雉成了云南鸟类学野外繁殖研究的明星项目,年省林厅给与项目研究经费40万元,、年又继续拨付20万元。加上罗旭老师支持的几十台红外相机,对白尾梢虹雉的野外观测已进行到一个很成熟的阶段。至今,对白尾梢虹雉的研究已整整过去六年,这些美丽神秘的大鸟,已成为王斌生命的一部分。他说,有一个场景给他的震撼,也许会伴他终身,不管何时何地,一想起来,他就会心醉神迷,热泪长流。

那是年5月12号,他已经上山22天,除了攀岩爬壁,听呼啸的雪风,还没拍到一张照片。这天天微亮,四周云遮雾绕,王斌正准备吃早餐,一只雄鸟突然从头顶悬崖上方的夜栖树飞到营地下方的河谷,绚丽的羽毛形成彩虹般的弧线消失在眼前,王斌抓起相机冲往河谷方向,还没到,高歌在对讲机里说它从河谷中间岔道走了,王斌于是循着岔道跟上了它,跟到米海拔,慢慢靠近,距离20米远吧,它一边吃植物的嫩根一边走,跟到米,时间已接近12点了。白尾梢虹雉也许是寂寞了,走到一个小悬崖边鸣叫,随着一声哨音般的鸣叫响起,整个山谷此起彼伏,犹如一场训练有素、分几个声部的大合唱,王斌和博士生梁丹听呆了,正在河谷放红外相机的高歌和念南子也听呆了,持续了5、6分钟,领头的这只停了,四周才安静下来。这个过程王斌离紧跟的这只距离很近,大概只有5米,mm的镜头都拍曝了,唯有手机拍的视频非常清晰。

雪山顶上的大合唱,成为王斌最珍贵的记忆。

早期的时候,为了能近距离观测拍摄到白尾梢虹雉,王斌他们用箭竹搭建了11个隐蔽拍摄点。白尾梢虹雉每天早上6:30分就在夜栖树上鸣叫,王斌每天总是随着白尾梢虹雉的第一声鸣叫起床,匆匆吃点早餐,带点干粮,背上相机就开始一天的寻找和拍摄工作。由于白尾梢虹雉栖息地山高坡陡,雪峰林立,沟壑纵横,空气稀溥,周围长满了箭竹,加上雨雪、冰雹,行走非常艰难,也给监测工作增加了很多困难。王斌越来越觉得,白尾梢虹雉实在太警惕,即使在隐蔽篷里,20米外,它听到相机一响就飞了。

从这天以后,王斌总结出的策略是,跟它,让它放松戒备,接受自己。白尾梢虹雉喜欢吃的食物主要是植物的嫩芽和根茎,还有贝母、尼泊尔绿绒蒿等,王斌就每天在白尾梢虹雉觅食时与它保持十米的距离,平行跟随,三四天以后,它不怕他了,还边啄食边望他一眼,王斌报以亲切的眼神,再后来四五天,距离缩到了两米,王斌随意就能拿手机拍照。从惊惶飞离到不惧不怕,这对王斌来说已经是重大突破了。再后来的一天,也许是走累了,白尾梢虹雉走到一棵枯死的冷杉树下,钻进根部一个面积很大的空洞,站着站着就闭上了眼睛,时间是中午一点,难道它要睡午觉吗?王斌觉得很新奇,就在面前守着,半个小时过去了,它终于睁开了眼睛,哈,原来它真的在睡午觉。“难道有我守着它更觉安全吗?”王斌想,如果真是这样,在米雪山绝顶,原本万分警惕的白尾梢虹雉竟然在他面前安然午睡了!真是太不可思议了。但奇迹又确确实实发生了。王斌作过记录,12天里,他一共监测到4只雄鸟,其中2只就是能够在他面前酣睡的鸟。

为了完整记录白尾梢虹雉孵蛋、出壳、离巢的视频,每天早晨王斌都要艰难行走一个多小时到达观测点,下午五六点返回营地。说是营地,其实就是在悬崖下搭建的一个5平方米的筒易塑料帐篷,风来风吹,雨来雨淋,生活用水需要徒步40分钟才能到河谷里取到,与外界联系需攀岩过崖50分钟才有手机信号,许多时候一天只能吃到一顿热饭,而且还是稀饭,因为米海拔以上,高寒缺氧,没有特别的技术是煮不熟饭的。还有一件耗时费力的事是砍竹子,做饭烧的是干竹子,砍一顿饭的竹子需要两个小时,这在没有经历过的人心里是不可思议的。然后几十天不得洗澡洗衣服,不能理发,基本是“野人”形象。甚至吃饭的碗都只能用纸擦擦。

几十天的观测,让王斌惊讶的事很多,首先是白尾梢繁殖的成功率。新发现的2个繁殖巢,每个巢3枚蛋,最后6只小鸡都完完整整地孵出来了。在这个过程中,雌鸟非常负责任,付出也非常大,在极度寒冷的高海拔,为保证孩子的温度,孵化期28天,雌鸟一直蹲守在窝里,隔两天才出来觅食一次,每次只出来四十来分钟,吃完就快速回去孵窝,而且只在巢附近。其次是巢址的选择。选址的条件非常苛刻,必须是高约30米的垂直悬崖或巨石,为的是最大限度减少豹猫、雕类的伤害,巢址上方还要有一个突出的平台,为的是能遮风挡雨,巢前既要有阳光照射但还要有草遮挡外界的视线。巢离地面基本6米,为准确测量巢的温度、大小,观察雌鸟的孵化状态,高歌必须腰上绑着绳索在悬崖上往返攀爬,这很危险,但又不得不做。

还有一个观测到的细节,白尾梢有铲子一样尖利坚硬的长喙,弯曲的弧度特别适合挖掘泥土,过去的研究认为,白尾梢虹雉只会用嘴啄地,不会用脚刨,视频显示,白尾梢虹雉不论雄鸟雌鸟都有用脚刨食的行为,王斌分析用嘴的时候约占90%,用脚的时候约占10%,这就纠正了过去科学观察上的错误结论。

一直等,一直等,兴奋地期待着,28天过去了,5月20号,小鸡出壳了,刚出来,它们就不停地跟在妈妈身后玩耍,眼看着跟不上了,还会借助其它小鸡的力量往上爬。才第二天,它居然就从悬崖上飞下来,王斌目测,飞行距离大概达到了12米,体现了超强的生存能力。韩联宪教授这样解释这一现象:高山上的雉类,由于生存环境恶劣,幼鸟必须更早地具备飞行能力,白尾梢虹雉在一出壳的时候,翅膀上就形成了小的飞羽,而中低海拔的雉类刚出壳的时候,翅膀是毛茸茸的,基本看不到这种飞羽。但是,因为还没有建立恒温机制,幼鸟只能出来活动几分钟,就要躲到妈妈肚子下面取暖,这个过程要持续一到两个月,它们才会成为真正的恒温动物。

年,王斌在研究样区坚守了35天,一直驻守到最后3只小鸟离巢才下山。加上高歌之前早到的十天,在45天里,两人至少发现5对10只白尾梢虹雉个体和几只亚成体,加上幼鸟,总数约20只。此外还找到20个血雉的巢,同时有血雉在育儿,这也是很珍贵的野外观测。在35天里,王斌不仅听到了壮观的白尾梢虹雉大合唱,陪雌鸟完整地做了月子,还能与这些美丽的大鸟一起平行散步,甚至坐在雄鸟身旁守着它睡午觉,使他觉得这真是一个奇妙的体验。

年是项目进行的第二期,这年的繁殖季在去年发现的基础上增加了一个新繁殖巢。王斌最想弄明白的是白尾梢虹雉在冬季是怎样集群的,它觅食能够下到的海拔究竟是多少,各种海拔的食物特性是什么?为此,一月,三月,四月,他几次到三个观测样区“偶遇”白尾梢虹雉。采用年已经获得成功的跟踪方式,每天他会跟踪8个小时。3月14日,雪下得特别大,他一边欣赏美景,一边搜寻白尾梢虹雉。运气实在好,激动人心的时刻到了,就在前方,眨眼之间,三道华丽的彩虹闪过,三只白尾梢虹雉一起飞到了树上,白雪覆盖的大树霎时就流光溢彩起来。由不得人不兴奋,为更好地拍到它们美丽的身姿,王斌需要找一个平行的角度,正好离大树20米左右的地方有一棵杜鹃,碗口那么粗,约十米高,王斌想也没想就爬到杜鹃树上,斜靠在树杈上一阵狂拍,三只鸟在树上东啄啄,西啄啄,还不时梳理一下羽毛,虽然天空灰暗,但七彩羽翅醒目而亮泽,尾部一圈红色分外抢眼,它们树上活动了约有20分钟,王斌拍了20分钟,内存卡都要拍满了。杜鹃树树质较软,到最后都要被他压弯了。这次,王斌初步断定白尾梢虹雉冬天活动是喜欢集体出行的。再后面几次遇到的也是三只四只一起,最大的一次集群是5公5母。王斌之前看到的白尾梢虹雉的栖息地有冰川,有高山湖泊,主要藏身的地方是高山草甸、箭竹丛、杜鹃灌木丛和暗针叶林,这次,跟着白尾梢虹雉沿雪线下方走,最低海拔竟然下到了米,突破了原来所说的米,无疑又是一个重要的发现,这就意味着对白尾梢虹雉的保护措施将要下到这个海拔。

目前该如何保护白尾梢虹雉,王斌与团队可谓费尽心机。在白尾梢虹雉生活的区域,有大量的高山花卉和重楼、贝母等珍贵药材,近几年,周边百姓上山采药、采野菜的情形在春夏较为普遍,导致管护难度加大。在几个新分布点上,科研人员安放了红外相机,一方面收集种群数量信息,另一方面也可以监测人为活动情况,为下一步的管护提供参考依据。韩教授认为,保护白尾梢虹雉,最重要的,第一控制偷猎,第二为当地社区寻找替代生计,减缓对自然资源的利用,第三加强对这个物种的研究,只有把这个物种的生态行为、栖息生地的需求弄得越清楚,那么我们制定的保护措施越有针对性,越有效果。

在我们下山半个月后,王斌发信息说护林员念南子和八一夸刚找到2个巢,一个是新巢,一个是旧巢。这真是令人兴奋的消息。因为从年到年,连续三年护林员都没有在此区域找到过巢。紧接着,5月14日,西南山地摄制组又背上设备赶上山,记录这些仙鸟的繁育过程。

雪山顶上关于白尾梢虹雉的繁衍故事,也将在自然界一年一年讲下去。

保山日报记者:刁丽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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