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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治.傅礼士这个人们不太熟悉的二十世纪三十年代被世界称之为“植物猎人”的英国人,最近在动植物学领域、在生态科研界、尤其在被称为植物王国的云南、在滇西北高原、在那个充满扑朔迷离神秘色彩的边陲腾冲,被人们默默地寻觅着。对他感兴趣的有中国人、英国人、美国人及一些西方国家的人士,他们的足迹遍及云南西陲的山山水水,探访着当年傅礼士工作和采集标本的轶事,最近其范围逐渐缩近腾冲城附近那块他靠之获取成就亦是其“以身殉职”的地方,以下介绍的便是一队日本人士最新的“寻踪”活动,那遥远而深邃的历史,再次闪现在边陲腾冲。

年1月9日凌晨,我带着一伙日本外宾和当地一位世纪老人,跋涉在来凤山南的一段森林坡地上,目的是让日本人拍下近一个世纪前进入腾冲并逝于斯的一位外国人的墓地——洋人坟。来凤山茂密的杞木林静静地矗立于晨曦之中,藤蔓、草丛覆盖着隆冬的白色冰霜,人走於上发生嚓嚓的响声,山雀发出幽扬的啼鸣,它们不知道这伙不同国度、不同年龄段的人集合在一起要去干什么,不知道一个世纪以前腾冲发生了什么,下面我将介绍一下这伙人的情况,他们当中的四位日本外宾是由日本铁木真摄影公司组成的摄制组,该公司年曾几次来滇,所拍片子大多积极、客观,并很受日本观众欢迎,其中反映云南傈僳族人民的《风之俗》还在日本获了大奖。这次赴滇到昆明、文山、保山等地,拍摄一部《绮丽的地球之行一喜马拉雅兰花的走廊》电视专题片,介绍云南丰富的野生兰花资源,云南人种兰花的工艺与兰花的关系,专门为年在日本东京举办的世界兰花展拍摄,将于兰展期间在日本广播协会(NHK)卫星二台播放。经我国外交部批准,云南省外办安排日本铁木真摄制组于月8日至13日到保山、腾冲拍摄,省外办新闻处胡女士专程陪同,到腾冲时请县外办与相关部门派人协助,提出由我完成在腾期间的陪同。本来该公司摄兰花在保山、大理等地即可完满,为何专程到腾冲,当中有段奇缘。

年11月28日,单位主任电话通知我,说省地外办同志领一日本小姐到单位询问英国人傅礼士情况,要我明天到单位介绍。29日晨我到单位,见到了来访客人,当中一位20多岁的日本姑娘,长得聪俊端庄,穿一件淡黄色羽绒服,朴素大方。我已多次接待过日本客人,有寻问抗战情况的,有访察生态的,已很习惯。加之这一日本姑娘在广州读过中文,国语说得通畅,交谈起来很随和,下面就是有关英国植物学家傅礼士的情况。

历史火花应该闪光

1月8日,铁木真公司摄制组改变行动计划,提前行动,当天飞抵保山后即乘车于中午1:30到达腾冲。他们一行四人,导演助田卓,摄影师爱甲明正,录音师大川和之,翻译兼导演助理即踩点时的高桥廉子。3点钟即要我领他们到了王齐贤家。

王老家坐落在腾冲老城西门附近,一正一厢中国的木结构房屋,建筑占地平方米。这在日本是不多见的。日本客人这是第二次扣响他的门。事先我曾请省外办胡女士转告日方,王老90高龄,日方上次踩点,就有点诈唬,这次是否还是提着“摔手五子”(空着手,不带东西)去,太小气了。胡说,日方准备了一点小礼物。当交给王老时看清楚是个一公分厚,三五公分长宽的小纸盒。开拍了,日方真有点“审问”味道,叫我坐在镜头之下,王老在对面,做交谈状,由高桥小姐将导演提问的问题翻译给县外办小字,由小字对着老人耳朵复述(王老耳聋),问后即闪开,由老人单独回答,回答后经我用普遍话重述给高桥小姐,由她再翻译给其他日方人员。

任何人都不插嘴,问题如下:

问:您叫什么名字,哪年出生?怎么知道傅礼士的?

答:我叫王齐贤,年3月生。我见过他(傅礼)做的八哥标本,我是领事馆的勤杂,对他这个人所认识,生相是一般英国人样,无什么显著特征,中国话说得相当流利。

问:当时当地人对傅有什么看法?

答:腾冲一般知识界说他是做特务工作,帮他打鸟的一个人是我的相识(朋友)。

王老家院前院后都是花,摄制人员不时搬动盆景,改换拍摄角度。当他们得知腾冲养花家庭太普遍后

问:腾冲人爱花是否受到傅的影响,我们希望得到肯定的回答。

答:没有什么影响。

问:介绍一下傅死时的情况?

答:傅死在税务司衙门,由领事馆发丧,棺木抬到来凤山,傅生前常用的二只犬打死在外面城壕里,同他一路(起)埋葬。

问:当时腾冲和现在改变在什么地方?

答:傅那时,腾冲主街市在南城外,以前英领事馆租驻的那个村叫元吉村,又叫管夷巷,很背静(僻静),与现在完全一样(而现在扩了路,不同了),那里原只有领事馆、税务司公馆。傅来腾冲城还未遭破坏,有四道门,城墙高,日军侵入后才破坏,那时城门白天开,晚上关。腾冲城四方形,正中文星楼,象一个印,那时还没有破坏,附近山林没有什么变化。

问:您的印象,傅的为人如何,与其他洋人比起来?

(这时王老的思绪、历史印象阀门打开了,眼睛闪耀着光芒,他突然讲到与傅的接触,过去我是不掌握的,是否是被当年政治运动压抑着不敢吐露,这下似能量释放。)

答:傅的中国话说得流利,为人如何不知道,有次我与他接触,因我也爱打鸟,想加入傅手下的采集队中,我的相识介绍我去见傅。傅会讲腾冲方言土语,回答态度很好,他说,人已经够了,不需要了。我晓得他是生物学家,是在一中教生物时领学生到洋人上看到的。在领事馆我学到的英文。

这时高桥小姐拿出一本日本出的植物杂志,翻开一页,上方一英国人斜靠抚摸着一只犬,英人身体结实,头戴洋毡帽。她把书递给王老说:“给你看一个人”。王老低头看着,不做声了,一分、二分、三分、四分钟过后,才说:“他的长相就是这样,是了,尤其是这顶旧毡帽。他出进多半走路不骑马,其他领事出进多半骑马。”

这天的拍摄就此告一段落,时已6点,摄制人员不舍离去,仍在摆弄机子拍摄庭院及草木花卉,当发现一侧两棵腾冲的木本酸茄树上缀满了红红的果实,爱甲摄影师好奇的问我:“那是什么?”我说:“酸茄,过去叫洋酸茄,日本有吗?”他说“没有”。到此我与王老早已退休的女儿交谈起来,腾冲不是还洋丝瓜、洋石榴、洋芋、洋白菜,洋茄子,洋辣子,还有洋油、洋火、洋伞、洋桶、洋碗、洋灯吗,是否与洋人、与傅礼士有些关系?想必有些关系吧。

当时摄制组约王老明天一起到洋人坟。日本人又较劲起来了,他们要老人亲自口嘱,颐指气使,一幅做事认真的模样。同时我还发现他们每人胸前挂一个小金属盒,是装饰用吗?原来是烟灰盒,这是抽烟的现代文明,是进步。

第二天早上我去接王老时,他女婿谈到了一个怪的巧合,那就是年日军侵占腾冲城,王老家避难城西北小西乡,他不幸被日军抓走,与一伙年轻人被送到飞凤山强迫当苦力,王老的母亲找到那里向日本军曹苦苦求情,要求饶放他。日本军曹看见王上衣口袋中吊着一节链子,知道是怀表,以手指指自己手上的表说:“不准”,要老王取怀表给他,王只好满足他,人也就被放了。以后才知抓去的年轻人受尽日军折磨,最后都死了,是这个怀表救了他的命,不期53年后的今天,竟又得到一只怀表,而且是日本人亲自奉上,好奇哟,他家要把这个奇遇告诉日本客人。

在来凤山,王老沿着一条崎岖的小道拄着拐杖慢慢向山上走去,摄制组在后边变化着角度,到了杞木林中一个缓坡地上停住,他以手指指着说:“平坡地,对了,这就是洋人坟在处,文革中被破坏。我也遭了牢狱之灾,但不在腾冲”。这时一切是那样的静,只见老人凝神静气以手指额,声音宏亮地说道:“康赛尔,维斯尔,赛司”,意即“领事,等主再来,”每冢墓碑铭文最后都如此即“等主再来!”

紧接着摄制组拉开镜头,拍摄来凤山的生态环境,拍完后驱车离去,又从腾冲西山坝方向拍摄了腾冲城全景,到城西拍了英国年第二次建的领事馆,复进腾冲城拍摄旧的古街,再到城东元吉村藤器市场,一直到中午1点半钟,还不愿休息,保山地区外办同志提醒,下午保山地区高黎贡山自然保护区人士已在白花岭等侯,迟了可能赶不到,摄制组真不愿离开腾冲,经反复催促才离开街市就餐。

在就餐片刻等待中他们又按事先安排,要求展示县志中关于傅礼士的记录。我熟练地打开县志,翻开大事记年那一页,第一条就是傅礼士“偷砍”大树杜鹃,摄制组立即用大小两个机子拍摄,爱甲摄影师拍完又从头翻起,指着前面照片英国领事馆咕哩咕噜讲了一通,我同时指着抗战中被炸得一片瓦砾的腾冲城示意给他,眼下有中国负伤的兵,有硝烟弥漫的战场,爱甲立即以不大通的中国话说:“对不起,对不起”,爱甲个子结实高大,脸盘方正,眼眶很大,很风趣。早上吃早点时,我想问他年纪,话又不通,便指指他又抓着自己额上的头发以示,他“唔”一声立即在手心划一个53,我即划了52,他“哟许”一声笑了。

在送王老返家后,王老一家即讲述了那个怀表的故事,我们都说应该教育日方一下,高桥小姐一开始有点迷离,听完后她完全明白了。王老指一指堂屋的那副阳刻对联:“国防重镇三载沦陷不当顺民不投敌,慨毁典居之宅天涯流浪;历史名城一朝收复有命归来有熬头,端赖仲子跨灶建房恢家。”“跨灶”乃一典故,指马行走时后脚踏着前脚印而,意指后人继承前人之志。临别日人以一电动剃须刀相赠于我,上印“记念品日本放送协会”(“记”字原文如此),我即将早已准备好的腾冲艺人雕制6五个翡翠玉雕件回赠,高桥小姐拿到的是白色透明观音站像;大川录音师也是一个观音站像(他们兴地说,他们信佛);助田导演拿到的是一个羊雕件。他与高桥小姐反复看着,指图样问:“这是什么”,我说“一个葫芦,四周四只蝙蝠,叫“福禄”。爱甲笑了,直抒一大口气:“哦,哟许,OK”。上车前,他们每人上前90度鞠躬,然后热烈握手道声“谢谢!”

与王老、外办人员及日本铁木真摄制人员合影

此文写于年

作者:张竹邦

来源:腾冲文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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