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深的摄影人都知道,独龙江是“出片子”的地方。被称为“中国最后的秘境”、“中国大陆最后一条自由流淌的大江”的独龙江流域,几乎集中了一切可以拍出好照片的元素,雄奇秀丽的自然风光,神秘的独龙族纹面女,正处于剧变之中的独龙族传统社会……洛克也曾说过:“在世界上,还有什么地方能让探险家和摄影家找到动心和无与伦比的壮丽景色?我想不会是别处,只能在至今无人涉足的云南西北部、西藏东南部的察龙山脉……”我与独龙江结缘是因为走遍56民族活动。在中华人民共和国的版图上,独龙江乡只是一个小小的角落;对于拥有13亿人口的泱泱大国,人是一个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数字。然而,从年周恩来总理亲自定下独龙族的命名开始,强大的祖国从来没有忘记独龙族的生存和发展。

年元旦,是时任贡山县县长的独龙人孔志清永远难忘的日子。当晚,在中南海怀仁堂,毛主席伸出他那扭转乾坤的大手,握住了孔志清的手。周总理亲切地问孔志清:“你们是属于哪个民族?”孔志清说:“旧社会,反动统治者歧视我们,侮辱我们,把我们当野人,称我们是‘俅子’、‘俅夷’,把我们居住的地方叫‘俅江’。有的民族叫我‘曲帕’,实际上都是一些侮辱性称呼。”孔志清的话激起了总理心中的波澜!“你们是怎样称呼自己的?”孔志清告诉总理:“历来我们都自称独龙人。我们聚居的地方叫独龙江。”总理用非常坚定的口气说:“一切歧视少数民族的行为都是不允许的,过去那些侮辱性的称呼,一律废除!你们自称独龙人,这是一个很响亮、很有意思的族名。今后,就按你们的意愿,把你们民族的族名,定为独龙族!”在周总理的亲切关怀下,中国56个民族中带“龙”字的民族诞生了。

独龙族自古生活在崇山峻岭之中,一年当中半年以上的时间处于大雪封山,与外界彻底隔绝,所以,长期定格在独龙族同胞脑海里的是皑皑雪山和莽莽林海。直到新中国建立前夕,独龙族同胞所在地区的社会形态还处于原始社会末期,他们靠竹、木工具从事最原始的农业生产,靠采集和渔猎添补家用,靠“刻木结绳记事,鸟语花开辨时节”。改变只能是修一条连通外界的天路!年,为了改变独龙江乡(区)军民运输物资靠人背肩扛的状况,贡山县政府着手修建人马驿道,中途因资金不足停顿。年又重新开工,并于年11月建成,如“脐带”般的人马驿道总长65公里,路基宽1.2至1.5米。每到大雪封山前,国家都要专门组建由多人和多匹马组成的国营马帮,浩浩荡荡踏入独龙江,不计运输成本地为独龙族抢运粮食和煤油等物资。年,中央电视台拍摄纪录片《最后的马帮》,时任贡山县交通局局长的杨学聪说,当其他交通局都在管理公路时,他们还在管理马帮。

云南社科院民族研究所副所长李金明是一名地道的独龙族人,他至今清楚地记得,他第一次从独龙江到北京,走了16天。那是年7月,他参加中考后在家等录取通知书,但过了两个多月也不见消息,直到10月底才传来口信说:“考上了,叫快去上学。”他沿独龙江边步行3天,再爬山4天,翻越海拔多米的高黎贡山来到贡山县城才知道,自己被中央民族学院附中录取了。从贡山县城坐两天的汽车到怒江州府,从州府坐4天的汽车到昆明,再坐三天三夜的火车才到北京。他到达学校时,同学们已经上了两个月的课了。那张录取通知书在年底大雪封山之前才到独龙江。半年后,大雪融化了,路通了,家人把它转寄到北京,第二年9月他才收到那张迟到的录取通知书。

年,植物学家李恒首度进入独龙江流域采集植物标本时,她见到的仍几乎是一个与山外分开的世界。当时20多岁的贡山县长牵着马,驮着年近60的李恒,走了一周的山路,才进入了极边之地。物资准备工作足足做了两年!马仍是当时最为依赖的交通工具,贡山全县只能提供17匹马,李恒请省里提前半年预定了周边两个省三个县的马匹,才凑成了64匹规模的科考马帮。“考察时,我们找一户独龙族买两只鸡吃,我给了他20块钱,鸡还没吃完他就用钱给小孩揩鼻涕了。”“独龙族原来是物物交换,他们没有钱的概念。”若干年后,回忆到这些充满太古趣味的细节时,李恒忍不住笑出声。最终的科考获得了省里的一等奖,2万元奖金李恒都捐给了学校。那一年,和她并列获奖的是红塔烟草时代的褚时健。而当年跟随的孩子中,走出了贡山县如今的县委书记。

年以前,独龙江没有一条公路,成为全国56个民族大家庭中,惟一不通公路的少数民族地区。在没有通路之前,独龙族人通往山外的人马驿道被当地的“马锅头”(赶马人)称为“连猴子都要走得掉泪的路!”,如果运气不好,遇到大雪封山,秋季运货物进山的马帮只有等到来年6月才能出独龙江峡谷。“路太苦了,骡子和马都怕,总想逃走。”历史上,独龙江的路,是挂在绝壁上的天梯,悬在江面上的藤篾溜索和吊桥,是断断续续的延伸在江边的羊肠鸟道。对于生活在现代社会的人来说,这条“路”有如天方夜谭,那是人类道路史上的一人奇迹。去过许多地方,没有一个地方像独龙江那么险峻和苍凉,它一头是神话,另一头是现实,如深谷中条悬空的藤索,担负着一个千百年来往来其间的民族的生存与险恶的大自然间沉重的平衡;没有哪个民族像独龙人那样直面大自然的险恶而生存,其艰难之至,只有身临其境,才会理解其中所包含的真实内容。

从年建成的这条土路到公路,独龙族同胞等了50年。年国庆节,独龙族世世代代盼望的独龙江公路正式开工。年9月,投入一亿多元的96.2公里独龙江公路终于修通,结束了中国最后一个民族不通公路的历史。可这条简易到只有越野车和农用车可以勉强通过的的公路,差不多用了每公里一个生命的代价。独龙族人为修路也有9个人葬身在路上。特别是公路中途的40公里至63公里的盘山老路是最为艰险的,这条路被当地人形象地称为“魔鬼路”,因为它紧邻着峭壁悬崖,一路上怪石嶙峋,险象丛生。不了解封山对于独龙江的影响,就不能真正了解独龙族自古以来的生存状态及民族心理。每年冬季,大雪会将独龙江进出外界的所有通道全部封堵住,在积雪最深的高黎贡山垭口处,最深处可以达到几十米,雪线宽达30公里,不但车辆无法行驶,就是素以翻山越岭著称的独龙族,也无法徒步越过这30公里高海拔的雪线。

从年的公路到开通隧道,结束半年封山,独龙族同胞又等了15年。年,云南省委、省政府作出了“独龙江乡整乡推进独龙族整族帮扶”的重大决策。决定投资6亿多元,对独龙江公路进行彻底改造。其中最重要的“引擎工程”,就是彻底贯通高黎贡山的隧道,将几十年断断续续的雪山天路修进来。年1月,独龙江公路改建项目由国家发改委正式批准立项并开工建设。年12月20日,长达6.68公里的隧道迎来通车日。就是这条紧紧贴在悬崖边上,最窄处仅两米多的公路,大胃口地“吞”掉近10亿元人民币。这一切是因为,路的尽头住着中国56个民族中唯一带“龙”字的民族。全国独龙族余人,其中人生活于此。用新建的隧道取代那最为艰险的23公里盘山路,路线全长79.9公里,比老路缩短了16.3公里。单从经济角度考虑,这几乎是傻瓜都算得清的数字账。单单为了修条通往山外的公路,国家省市已经投进了10多亿元。倘若平摊到每个家庭身上,足以在山外支起阔气的家。

独龙江流域总面积平方公里,而居住在这里的独龙族只有人,一平方公里还不到3个人。解放以来,政府直接间接用在独龙族村民身上的经费,每人每年平均在25万元。只有人的聚居规模,为什么不集体搬出大山,而要选择一条如此艰辛的扶贫之路?贡山县老县长、全国人大代表高德荣斥这种观点是“屁话”:一个祖祖辈辈的民族聚集地,岂能随便舍弃。而离开独龙江,独龙人就将失去根。失去了根,独龙人也就消失了。面对质疑,独龙族人和云南主政者并未动过这个念头。因为若不是独龙族人的世代固守,脚下这平方公里的莽莽森林,97.3公里的边境线,也许早就成了无人之地、无主之地。一旦这些人迁出,需要派驻多少边防力量啊。现在的独龙江乡,即使最深处,有房屋的地方,屋顶上就插有红色的国旗,在边境地区,这等同于主权的宣示。尽管很多不识汉字、不会写“主权”二字的独龙族人,可能从未意识到他们与国土这个宏大概念的具体关联。

第二次走进独龙江,正逢冬季,山谷里的独龙江常常洒落着温暖的阳光,独龙族的老人和年轻人们都喜欢微笑着沐浴在这阳光下,高黎贡山上的积雪再不能阻挡他们走得更远的梦想今天,走进独龙族人家,你会发现这个偏居神秘高黎贡山脉深处的神秘民族,其独有的文化传统也在悄然发生改变,外面世界的影响正在渗透。户独龙族群众住进了新房,有客厅、卧室和卫生间,厨房和猪圈分别建在室外;卫星天线将电视节目引入家庭,部分区域4G、WiFi也已畅通无阻;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开始去州府和省城念书、打工,乡里的旅馆和游客也日渐增多。不远处,90多岁的纹面老人身穿胸前镶有英文的套头衫,在镜头前大方充分展示自己独特的容貌,几位村民按着手中的大屏手机用

转载请注明地址:http://www.abmjc.com/zcmbjc/1241.html

  • 上一篇文章:
  • 下一篇文章: 没有了
  •